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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夜裡，空氣裡的寒意逐漸淡去。
嗯，今晚睡前的那杯威士忌，是可以加冰塊了。
打開電腦，不是處理工作；是看篇單車書稿，另一家出版社的友人，吩咐自己看看給些建議：一個台灣男生在歐洲騎了三千公里路的故事。
先看目錄，西班牙／法國／比利時／荷蘭／德國。是垂直縱騎，從地中海往北一路騎上北海。這路線看起來挺過癮，多喝一杯可也。
單車騎士，是個有趣的族群：不管是公路車折疊車或是菜籃車，騎在路上都有份自在的神情。一般馬路上，謙卑的安靜騎乘；單車河濱道，是回到主場的放肆瀟灑；山地爬坡路時，若遇紅燈，可緩慢而驕傲地睥睨身邊停下的超級跑車。
騎上單車，總不免好奇這路可以騎多遠？
這條河濱單車道可以騎到景美騎到木柵動物園！延平北路，從一段的火車站往北一路可騎到九段的社子島堤防！仰德大道往陽明山上騎，翻過山已是陽金公路，直抵金山海岸。
台九線，引領著人翻過北宜公路，蘇花公路南巡，太平洋一路陪伴，花東公路南迴公路而至台灣海峽畔的屏東楓港。
中國，214國道，你騎在大理往麗江的舊公路上，許久方發現那里程碑的數字多是四位數，2945…2950…啊，這條路原來是滇藏公路，你若有心，可這麼一路騎上西藏。
法國，D918，這公路引領人在法西邊境的庇里牛斯山巔上盤旋；定下神，除了山谷間的風聲，彷彿亦可聽到那已有百年歷史的環法賽Tour de France，每年夏天在公路兩旁的夾道歡呼聲……。
《無疆的騎路》，從西班牙的巴塞隆納開始騎乘。
哼，竟然自己還沒騎過這城市，略帶嫉妒的喝一口酒……但幾頁之後，人已時而緊張冒汗，時而安靜微笑的跟著騎乘。
這城市這國家的種種氣味，在書頁輕翻車輪轉動之際，從記憶盒中一個個冒出：Rambla大街上的遊客，行人道比車道寬闊的睿智，市場裡西班牙火腿攤的不同滋味，夜幕低垂後的Tapas及一瓶瓶的葡萄酒，還有那總在空氣中輕飄的大麻清香……
「沿著海線騎乘，經過了一些美麗的小漁港及沙灘，礙於時間的關係我只能快速的與它們擦肩而過。旅行似乎總是這樣需要取捨，不可能在每個時刻都能夠按照最理想的步調去享受。」士閔在書中寫著。
誰說的，騎慢點，這條路你可能這輩子只騎這麼一次；騎慢一點，停下來看看這個港口那個海灘。
士閔仍快速的踩踏，自己則些許生氣的再啜上一口。
都會是如此吧，騎車本身就已是單車旅行的一個重點，有時你需要的只是一個人，在異地，一條永無止盡的公路。
這條路，可能有所規劃，亦可能隨興所至。
這路上，有那屬於個人的風景，終究成了自己的magic hour：可能是雨中滂沱的公路，一轉彎「遠方的雨雲忽然開始崩裂，一道、兩道……金黃色的耶穌光以一種既幽雅又磅礡的姿態灑落下來，宛如有什麼神聖的降臨即將展開。」
這路上，會遇見不同的人：是開著車於後大聲吆喝加油的轎車駕駛，是交會而過舉其大拇指招呼的單車騎士，是青年旅館裡的各國背包客，是異鄉相遇的國人，甚至是共同騎乘一段的單車旅人（竟然還有美女車友伴騎，可惡！！）。
當然也各自帶著書籍上路：有時是在《風之影》召喚下走訪巴塞隆納，巴黎聖母院裡回憶《鐘樓怪人》的片段，一路騎來都像是塞凡提斯筆下向風車進擊的《唐吉訶德》。（那年自己騎乘德法邊境時，帶上的是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凱薩《高盧戰記》，一人騎來也彷彿是帶領千百羅馬戰士前行。）
歐洲騎乘，這塊古老大陸上遊盪了千百年的靈魂，總會在路上與你不期而遇。亞爾（Arles）鄉間你會碰見揹著畫板踽踽獨行的梵谷老兄，里昂的美食巷道裡不小心瞧見當年留法勤工儉學的青年鄧小平，巴黎夜遊在周遭大聲喧譁的可是剛結束饗宴的海明威……那，勸君進酒，香檳區當飲一杯氣泡漸昇，比利時豈可錯過那一小瓶濃郁神聖的修道院啤酒，荷蘭各個港口小鎮當飲其國酒Jenever（琴酒），德國更是要來那一大杯厚實沈重的Altbier（黑啤酒）……幾杯酒入喉，你發現你聽得懂對方所說的西班牙文、法文、荷蘭文、德文，甚至對方也理解你那不甚流暢的英文。
士閔越騎越快，奔向終點易北河口的漢堡市；你則是越看越慢，捨不得這旅程即將結束。
不只是因為酒精，而是心中有只許久未見的精靈，被呼喚而出。在你耳旁輕喚著：走吧走吧！你許久未曾放假，你許久未曾出遊。
那台曾伴你騎過許多道路的單車，已在家中一角沈寂許久：車胎已扁、齒輪生鏽、車架座椅均是蛛絲塵垢……
擦拭打氣上油，這個週末就該上路出遊，騎那曾經熟悉但許久未走訪的貓空山路或風櫃嘴；這幾年裡這個島嶼已是四處興建你卻全然不知的單車道路。
這個世界還充滿著你未曾走訪的城市國家，一條條道路都在向人招手。那就許自己一個生日禮物，挑一條道路騎乘。
帶本《詩經》，杭州到北京，有條京杭大運河等著你走訪。
捎上《唐詩》，從西安蘭州走河西走廊到烏魯木齊，是連貫中西的絲路之行。
拎著《希臘神話Mythology》，安卡拉伊絲坦堡雅典羅馬，黑海愛情海地中海已等候你了千百年。
決定了吧！那就乾杯。
不是青春才決定出遊，是因為出遊方能喚回青春。
上路，即是壯遊的開始。 |
